第五百八十五章 不辨朝夕
第五百八十五章 不辨朝夕 (第2/2页)绿芙眼望亲娘,心底不尽恐慌:“娘啊!您能不能别在我爹面前出洋相?那不是朝阳,那可是夕阳!”
再看阿龙,眼中只剩下心疼。
他疼她这么多年,岂是白疼?她那复杂的神情、犹豫的动作、颠倒的言语,欲盖弥彰,无不将她的掩饰,揭露得淋漓尽致。
阿龙再也熬忍不住,一字一顿问道:“青荷,我问你最后一次,再不许瞒我!你落入天坑溶洞之时,是不是怀着咱们的骨肉?”
青荷伸下床的右脚,瞬间在半空僵化!
十八年前,痴念阿龙、误会重生、失望出走、囚禁迷宫、坠入高崖、被困天坑、水下探险、破水溶洞、跌落朱江、痛失爱子的惨烈往事,一幕幕闪现眼前。
一直以来,青荷不愿回首往事,只要想起失去的孩子,她就心如切割,体如摧剥!没想到逃避十八年,依然逃不脱!
她想起天坑水下,自己像条鱼儿一般,日日夜夜,辛苦辗转,徒劳挣扎,最终只换来爱子夭折!
念及往昔,不可追忆,心如刀绞,痛不欲生。
天道轮回,人世苍茫,苦海无边,回头无岸。
极度感伤,青荷恨不得趴在阿龙的胸口大哭一场。
可是,那又有何用?人生一世剩给她的,只有乱箭攒心,只有九回肠断,只有无可奈何天地间。
不知过了多久,青荷才缓上一口气,缓缓地将脚缩回到床上。
阿龙眼睁睁看着她那张绝美的脸,逐渐失去血色,又逐渐复原,恢复成往日了无牵挂的模样。
他深知她禀性:“她又在尽最大努力,麻痹自己,克制哀伤。”
阿龙伤痛至极,深觉失望,心中甚至升起一团恨意:“青荷!无论如何,你再也瞒不过我!我摸过你的脉象!你当时怀着咱们孩子!更何况,小鱼儿根本不是咱们的头生子!”
可是,无论阿龙如何说,青荷都沉浸在自己的黑暗世界:“完了,一切全完了,阿龙再也不会要我!”
她的脸上,毫无血色,更对阿龙之言,充耳不闻。这个世界,除了悲观就是悲观,除了失望就是失望。她端端正正坐了回来,安安静静坐在他膝头,就像当初新婚之夜,手拿桃木梳,故作娴静温柔。
半晌,青荷才轻轻说道:“阿龙,给我梳梳头吧,现在已经乱得不成样子,我哪里好意思这样出门?”
阿龙心如刀绞,涕泪横流,默默坐在她身后。还好,她看不见他的脸,看不到他的泪。他也是如此。
他轻轻解开她瀑布般的长发,缓缓梳理那乌黑闪亮的青丝。伴随他的每一次动作,青丝都做一次颤抖,眼泪都做一次滑落。
青荷流着泪沉了片刻,缓缓地又说:“阿龙,新婚夜你曾经亲口说过,一生一世给我梳头,从青丝到白发。这些年,你一直梳得极好。我已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。事到如今,我却如此羞惭。因为,我向来不是个好妻子,更不是个好母亲。今日,我最后一次让你梳头,以后再也无颜相见!”
说到此处,青荷再也熬忍不住,眼泪夺眶而出。
阿龙气急,心底暗骂:“我费劲巴力取得女人,怎么就这么傻?”
因为气息阻滞,再难说话,青荷顿了半晌,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终于冲破阻力,缓缓开口,自觉招供:“阿龙,当年我不肯听你话,没能保护好咱们的娃。事实上,我总是骗你,我一直在骗你,就是刚刚还在骗你。我坠落高瀑,确实跌得太重。等我再次睁开眼睛,已是三月之后。咱们的孩子早就没了。那时候,他只有六个月大。整整半年,我在水下游走,寻找出口,日日幻想着教他游水,带他冲浪,陪他荡秋千,与他放风筝,与他踢蜀球。新婚之夜,你曾给他起名,叫做小鱼儿。实际上,那夭折在粤江的,才是咱们的小鱼儿。可是,我把咱们的小鱼儿弄丢了。不仅如此,我又把别人的小鱼儿推给你。我实在不配做你妻子,更不配做他的母亲。”
阿龙早已泪流满面:“青荷,再不要说这种话,我听了会伤心,小鱼儿听到更会伤心。无论何时,他都是咱们骨肉至亲。你是个好母亲,从来不愿害我们伤心。都是我不好,方才话说得太重,伤了你的心。我不该埋怨你,我不该逼迫你。只是,我心急如焚,无数次逼问,你因何不实话实说?本来,咱们可以早日骨肉相认。”
青荷总是耐性不好,这种关键时刻,阿龙最后一言,还是没能认真听好。她一声长叹,那声音就像地狱幽灵:“阿龙,我若说了,不过白白让你心疼心碎罢了!你想想看,我小产之时,他只有六个月大。我醒来做的第一件事情,就是翻看医书。毋庸置疑,如果单纯计算生理周期,孕育孩子需要九个月;如果从胎儿形成那日算起,需要八个半月。无论怎么算,我们的孩子距离足月出生,足足差了两个半月。便是用脚指头想,他的存活几率也是零。”
阿龙不曾搭话,绿芙已经泣不成声:“璎珞母亲经常笑着说,我和笛龙便是早产,出生之时是那般瘦小,如同一对小猫崽,她根本没想到我们还能活下来!”
阿龙闻言,流泪满面:“绿芙说的不错,青荷,你是大错特错,不仅如此,你毫无生理常识!你难道忘了,那次因我骂你傻,你还气我而去!你对自己的身体,一向马马虎虎,毫不在意!也不知你何德何能,居然还会《九章算术》?而且还学的出类拔萃?如此高分低能,天理难容!依我看,你连基本算数也不会!我们孩子,比你预想的足足要大出一个月半!”
青荷闻听此言,陡然坐直,一双眼睛,异彩纷呈,陡然想到:“是啊!倘若推算生理周期,我的孩子便只早产一月而已。自十一岁起,我每月一次的生理周期,向来精准,如此推算,定是不错。我的孩子既然不过一月早产,或许就有可能存活。何况,笛龙兄妹出生在粤江江畔,也是早产,又和阿龙这么像,会不会就是我们的孩子?”
念及于此,青荷向着笛龙兄妹看了又看,越看越觉的于阿龙如出一辙,只是心下疑惑:“那个时候,我与阿龙连夫妻都不是,怎么可能就怀上孩子?”看向阿龙,更加百思不解其意:“也不知阿龙如何计算?他也熟悉我的生理周期?而且还那么肯定?好像他是娘不是爹!”越想越算越头疼,想到难处,只觉不如不想:“阿龙都难得糊涂,我何必斤斤计较?他认定我是孩子的娘,想来再不会跟我走,既然如此,一家人又能喜乐团圆,我又何乐而不为?”
这般一想,青荷又是喜上眉梢。
那边阿龙也是终于有凭有据,终能确认子女,当真人逢喜事精神爽,满面欢愉,喜乐至极,梳理好如丝长发,无限温柔地抱着她:“青荷,你说的确实不错,苍天有眼,对咱们恩宠无限。”
说话之间,阿龙递上手中桃木梳:“你看,这是璎珞留给绿芙的,正是当年我给你做的那把。”
青荷拿过桃木梳,满面欢喜,定定看向笛龙和绿芙,勇敢地打开回忆:“阿龙,我依稀记得,那日落水之后,便做了一个悠远的梦:一位美丽的浣纱仙子,不断地把五色缤纷的细纱送到水中浣洗。纱色斑斓,纷飞飘炫,就像五彩祥云飞天。后来,我神思渐去,她便用白纱将我裹起,轻轻放进了水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