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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五(裴曈):画像

番外五(裴曈):画像 (第2/2页)

裴府里安静得很,待他沐浴梳洗过,回到寝屋时,却见寝屋的窗户上,一点灯色仍亮。
  
  陆曈还未睡下。
  
  他推门进去,一眼瞧见陆曈坐在灯下,一手支着下巴似在打盹,旋即笑起来:“不是让你先睡……”目光掠至桌前时,神色倏然一顿。
  
  长案上斜斜倒着一只瓷坛。
  
  那瓷坛看着有几分眼熟,今日在潘楼街东遇到申奉应时,对方强行塞给陆曈的桂花露。
  
  他悚然一惊。
  
  裴云暎伸手扶起瓷坛,晃了晃,里头空空如也,恰在此时陆曈醒转过来,揉了揉眼睛抬起头。
  
  “你喝光了?”他愕然。
  
  “是甜的。”陆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,“再说了,我百毒不侵,酒量很好,你知道的。”
  
  裴云暎按了按额心。
  
  陆曈的确百毒不侵,因做药人的经历,使得寻常酒酿对她起不到任何作用。当初殿前司庆宴,陆曈也曾凑过热闹,他出门去唤了个人的功夫,回来司里的禁卫已经被陆曈喝趴下一半。
  
  可以说,或许他的酒量在陆曈面前也要甘拜下风。
  
  不过……
  
  那是从前。
  
  自打她的身体渐渐好转,纪珣的药物对她的旧疾起效同时,从前无惧的酒水自然也会受到影响。后来几次家宴中,陆曈醉酒便渐渐显出端倪。
  
  但有一点好笑的是,陆曈醉酒,面上丝毫不显,既不脸红,也不说醉话,神色表情十分清明,唯有一点……
  
  就是她会在醉酒之后极其努力。
  
  第一次喝醉时,陆曈默写了一夜的医方。
  
  第二次喝醉的时候,她在后院整理了一夜的药材。
  
  第三次喝醉的时候,陆曈大半夜叫府里所有人起来挨次为众人把脉,连宝珠都未曾幸免。
  
  后来裴云姝便数次警告裴云暎,千万不要让陆曈喝醉,实在有些吓人。
  
  今夜看起来,她这老毛病又犯了。果然,还不等裴云暎说话,陆曈蓦地抓过笔山上一只朱笔,扯来张白纸就要提笔写字。
  
  “等等,”裴云暎一把握住她手,“……时候太晚,不如明日再写吧。”
  
  她微微蹙眉,抬眸看向裴云暎,裴云暎被她直勾勾目光看得不自在,正欲再说,忽被她拍了拍肩。
  
  “你坐,”陆曈说,“我为你画像。”
  
  “画像?”
  
  陆曈点了点头。
  
  裴云暎莫名。
  
  他擅绘丹青,与陆曈刚新婚燕尔时,陆曈也曾心血来潮想要学他书画。他亦有心教习妻子,顺带同铸夫妻之乐。谁知陆曈在复仇一事上蛰伏冷静,隐忍筹谋,却在学画一事上毫无耐心。画得乱七八糟不说,他不过指出几句,便被她撂了笔扬言不学,后来果真不了了之。段小宴偷偷与他说:“从前倒没看出来,陆大夫脾气这么暴躁。”
  
  陆曈是挺暴躁的,是以她今夜主动要为他作画一事,就显得格外古怪。
  
  “你确定?”
  
  陆曈把他按在案前坐下,“坐好。”自己回到桌前,铺纸提笔,低头勾画,看着挺像那么回事。
  
  知道今夜是免不了一番折腾了,裴云暎无奈摇头,索性身子往背后一靠,好整以暇瞧她究竟要做什么。
  
  陆曈动作很认真。
  
  每画两笔,就捉袖蘸墨,秋夜寂静,微暖灯色落在她脸上,她画一画,又抬头来看裴云暎,眸色专注,仿佛要将人样子深深镌刻在眼底。
  
  他原本是含笑打量,看着看着,不知不觉有些失神。
  
  时光仿佛在此刻变慢,摇晃明灯也要凝固在夜色里。
  
  他默然盯着陆曈,胸口生出一种熨贴的满足,好似愿意这一刻拉长成天荒地老也好。直到陆曈“砰”的一下搁下笔,甩飞的墨汁溅了一点在案上,她却浑然不觉,欣喜捧着画纸道:“好了!”
  
  裴云暎回过神,站起身,朝她走去,笑道:“我看看。”
  
  画这么久,还如此认真,他姿势都摆僵了,倒生出几分期待,想瞧瞧陆曈陛下的他是何模样,虽然她画技是不太好……但人底子在这里,想要画丑也很难。
  
  他走到陆曈身后,两手撑在她身后,俯身去看桌上的画,一看之下就沉默了。
  
  陆曈侧首:“好看吗?”
  
  裴云暎:“……”
  
  这画上实在说不上好看或是不好看,因为倘若她不说,很难有人能看出来这画的是谁。白纸上只囫囵画着一副骨架,骨架边用细笔写着穴位。
  
  “百会、鸠尾、天突……”陆曈一面说一面对照画像,“没错啊,你怎么不高兴。”
  
  裴云暎继续沉默。
  
  所以她让他坐好,在对面摆了半天姿势就画了这么一幅穴位图?
  
  甚至连五官都没画全。
  
  陆曈虽画技一般,察言观色的本事却一流,敏锐觉出他此刻的无言,有些不解:“难道是我画错了?”
  
  她把画平摊在桌上,转过身,对照画像伸手抚上他的脸。
  
  “百会、头维……”
  
  “攒竹、四百……”
  
  指尖落在他眉眼,顺着鼻梁往下。
  
  他怔住,凝眸看去,陆曈却浑然未觉,仍一点点往下触碰。
  
  “水沟……”
  
  指尖抚过双唇,继续向下,裴云暎喉结微动。
  
  她还在摸,颈下肩头,顺着往胸前,呼吸也带着甜酒的芬芳:“天突、膻中……”
  
  裴云暎忍无可忍,一把抓住她继续向下的手:“别摸了。”
  
  陆曈不高兴:“为何不行?医者无男女,我都不怕,你怕什么?”
  
  裴云暎:“……”
  
  他又好气又好笑。
  
  这人已经喝醉了,说的是醉话,偏偏要用这么正经这么古板的语气,让人想做点什么都有趁人之危的心虚感。
  
  “你真的不怕吗?”他意味深长。
  
  陆曈摇了摇头。
  
  裴云暎点头,思索一下,忽然拉过她手臂绕过自己脖颈,打横将陆曈抱起来。
  
  陆曈被他抱着走向床铺,懵了一瞬,依稀记得自己方才未完的穴位图,道:“等等,我穴位图还没画完。”
  
  他嗤笑一声:“别画了,我看那穴位图粗糙有余,想来陆大夫这些日子是疏于医术,还是为夫帮你温习温习为好。”
  
  “胡说,”陆曈怒斥,“我怎么会疏于医术?”
  
  “那你对比对比真人,瞧瞧有何不同……”
  
  帘帐被拉下,帐中声音渐渐幽微。
  
  ……
  
  第二日一早,陆曈起来,只觉腰酸背痛,稀里糊涂。
  
  脑中隐隐有些片段,不太真切,不过细究起来,也不愿回忆,未免尴尬,不如就这么蒙混过关,放过自己,不必强行回忆。
  
  裴云暎一大早就去皇城奉值,她起身,走到桌前,忽然一愣。
  
  桌上放着两幅画。
  
  一幅画一看就是出于她手笔,线条歪斜,人物粗暴,只囫囵画了一幅骨架,上头标着穴道,还有偌大三个字:裴云暎。
  
  陆曈:“……”
  
  这实在惨不忍睹,平心而论,若换做她自己,此刻应当已经将这画摔在裴云暎脸上了。
  
  至于另一张……
  
  陆曈目光凝住。
  
  秋夜孤灯,幽人未眠,女子身着中衣,发丝垂顺,一手撑着头正坐在案前打盹,眼眸微阖,案上一只酒坛斜斜滚落。
  
  作画之人笔调细致,栩栩如生,仿佛透过画,能瞧见秋夜溶溶月华,那女子亦是生动,连发丝都勾画得随风飘舞,与她的囫囵画技截然不同。
  
  那是她自己。
  
  她怔然片刻,心头微生波澜。
  
  他这是昨夜画的,亦或是清晨?
  
  精力真好,不过倒是画得很像,可见此画在他心头印象至深。
  
  两幅画边还放着一张字条,陆曈捡起来一看。
  
  字迹锋利遒劲,漂亮得很,洋洋洒洒写着两行大字。
  
  “夫人以画赠我,我亦以画赠之。”
  
  “还望不吝相赠,得闲再作一回。”
  
  陆曈:“……”
  
  灯花最后一个番外更完啦。银筝和小杜不单独写了,这对算开放式结局,就像文中银筝说的:“将来做家人做朋友亦或是做爱侣,都是将来的事,总归仁心医馆不会散。”我觉得到这里就是最好的了。
  
  感谢大家又一起陪伴了这个新故事,一起度过了自律的两百多天,也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,万事如意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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