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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二十九章 紫云

第二百二十九章 紫云 (第1/2页)

院中风雪未停,窗户被重新关上了。
  
  林丹青在陆曈身前坐下来,微皱着眉,替眼前人把脉。
  
  良久,她收回手,望着陆曈狐疑开口:“奇怪,没什么不对。”
  
  “不必担心,”陆曈道:“许是这几日睡得太晚。”
  
  林丹青摇头:“我刚才还以为你染上疫病。”
  
  她一进屋,就见陆曈坐在窗下出神,鼻尖蜿蜒流出的血滴吓了她一跳。医官院中医官们虽日日佩戴药囊用驱瘟香,也每日服用驱瘟汤药,但这些日子,也有几位医官不幸染上疫病。
  
  年迈的、身子虚弱的、本身宿有旧疾的人最容易被疫病趁虚而入。林丹青、纪珣和陆曈三人尚年轻,已算是救疫医官中最不必担心的几人。
  
  “不会。”陆曈见她神色严肃,主动撩起衣袖给她看:“我身上并无桃花斑。”
  
  苏南大疫,染上疫病的人身上手上会渐渐出红色成片,状如桃花,故名“桃花斑”。待斑色由红变紫,渐成“紫云斑”时,病者渐无生机。
  
  翠翠的娘死前,全身遍布“紫云斑”。
  
  伸出来的手臂苍白,并无半丝斑痕,林丹青松了口气,眉头又皱了起来,握住陆曈手臂。
  
  “你怎么瘦成这样?”她道:“这手臂我一只手就能圈得过来。”
  
  陆曈身材一直纤弱,从前林丹青觉得她这是南地女子的清丽秀气,如今仔细看来,确实有些瘦得过分。
  
  “脸色也不好看,”林丹青打量着她,“比在盛京时虚弱好多。”
  
  陆曈收回手,放下衣袖,“没有的事。”
  
  “陆妹妹,千万别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。”林丹青摇头:“病者是很重要,但你也要休息。若自己先倒下,如何给那些苏南百姓治疫。平白无故流鼻血,纵然不是染上疾疫,也定是身子不适。”
  
  “我等会就去告诉常医正,今夜疠所值守别叫你去了,这两日你就在宿处多休息。”
  
  “不必……”
  
  “什么不必,听我的。”她拿着帕子,擦了擦陆曈衣裙上血迹,血迹擦了两下,更斑驳了,红红一片,瘆人得很。
  
  “多休息,多吃饭。”她说,“反正裴云暎带了药粮,咱们现在也不是吃不饱,知道了吗?”
  
  她言辞坚决,陆曈沉默了一会儿,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
  
  ……
  
  许是林丹青对常进说了些什么,接下来两日,常进都不准陆曈再去疠所了。
  
  疠所事务繁忙,常进寻了个空隙过来见陆曈时,十分严肃,亲自把过脉不说,还让纪珣也为她把了一次脉,直到确认她并未染上疫病才松了口气。
  
  常进认为她是操劳过度、身子孱弱才会突流鼻血,令她在宿处好好休息。其间段小宴来过一次,带了许多干粮饭食,已是在当下情境下做到最好,又旁敲侧击地提醒她千万多吃一点补养身子,若缺东西,尽可找他帮忙。
  
  陆曈知道他是替谁带的话,认真谢过了。
  
  不去疠所,药囊也不必她做,陆曈在宿处时,就开始写疫病的方子。
  
  如今苏南城中,靠斑疹来确认是否染疫,然而斑疹发时,为时已晚。疫病起先并无疼痛,渐渐开始身痛发热,凛凛恶寒,走表不走里。
  
  医官们如今先治里及表,不过汤药只是延缓斑疹变深程度,效用并不明显。
  
  陆曈望着方子,皱眉将上头的药材划去。
  
  仍是不妥。
  
  正想着,林丹青从外头进来。
  
  她拂掉身上雪花,见陆曈所书药方,念道:“三消饮……达原饮加升散三阳经柴胡、葛根、羌活、大黄……”
  
  “升发疏泄的方子,”她琢磨一下,“这方子倒是和纪医官常医正写的那副新方很像。”
  
  陆曈抬眸:“新方?”
  
  “是啊,”林丹青道:“是啊,疫病迟迟不好,大家商量着换了方子,但这方子有些大胆,丁大哥自告奋勇主动试药。昨日夜里已经开始服用一副,”她不解,“我以为纪医官先前已经和你说过了。”
  
  陆曈眉头一皱。
  
  纪珣的确先前与她说过此事,但她也明确表达过并不赞同。本以为至少不会这样快,但没料到丁勇已经开始服用了。
  
  她蓦地站起身,背起医箱就要出门。
  
  林丹青一把拉住她:“你去哪?”
  
  “疠所。”陆曈顿了顿,道:“我去看看丁勇。”
  
  ……
  
  陆曈去了疠所。
  
  歇着这两日她都待在宿处,没在外头,翠翠见她来了,高兴地寻她说话。
  
  “先前常医正说,陆姐姐你生病了所以没来,已经全好了吗?”
  
  陆曈道:“没事。”
  
  “那就好。”翠翠笑起来,“我还担心了好久。”
  
  陆曈抬眸,视线在疠所逡巡一圈,总算瞧见丁勇的影子。丁勇刚抬手将一碗褐色汤药饮下,抹了抹嘴巴,盛药的碗不是平日里用的白瓷碗,在他身边,坐着纪珣,正低头在纸上记着什么。
  
  陆曈走到他二人身边。
  
  “陆医官来了。”丁勇见她来,忙起身与陆曈打招呼。
  
  陆曈微微颔首,看向纪珣:“纪医官,我有话和你说。”
  
  纪珣一怔,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,没说什么,放下空碗,随陆曈走到疠所外的草棚下。
  
  草棚下放着装着药囊的竹筐,几个护卫守着疠所大门,自打上次疠所出现刺客后,裴云暎叫了几个人换着值守,以免突发意外。
  
  外面飘着小雪,苏南这个冬日格外冷,雪似乎从未停过,地上积雪一日比一日厚,远远望去,天地一白。
  
  “为何这么早就让丁勇做了药人?”陆曈站定,直截了当地开口。
  
  “药人?”
  
  纪珣愕然一瞬,与她解释:“他并不是药人……”
  
  “未经在人身上实验的新药,作用于病者身上,不是药人又是什么?”
  
  女子目光犀利,在她逼视下,纪珣僵持良久,终是败下阵来。
  
  “这么说也不错。”他道:“丁勇身上桃花斑已渐渐开始发紫,先前汤药与他无用,若不赶紧换上新药方,他一定撑不过七日。”
  
  “我和医正认为,与其没有希望的拖延,不如试试另一种可能。”他看着陆曈,“况且丁勇所用药方,你也是看过的。”
  
  新药方都要经过每一位救疫医官的检验。直到确定当下的确寻不出更多漏洞时才会使用。
  
  纪珣道:“之前药方保守,可如今看来,表里纷传,邪气伏于膜原。半表半里,应当换用更强劲的方子。不是你曾经说过,天雄乌橼,药之凶毒也,良医以活人。病万变,药亦万变。”
  
  这是陆曈曾在医官院时对纪珣说的话,那时他不以为然,如今渐渐接受其中道理,她却不情愿了。
  
  “但对丁勇来说,一切尚未可知。”
  
  纪珣:“我和医正已经将所有可能发生的后果告知他,是丁勇自己的选择,他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。”
  
  陆曈蓦地抬头:“他不知道。”
  
  纪珣一愣。
  
  “药人将要遭受什么,且不提新药结果,也许他在用药中途会浑身疼痛难忍,也许他会失明残废,也许他会丧失理智变成毫无知觉的一滩烂泥……谁都无法保证这些结果不会发生,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  
  风吹着,雪在茫茫天地中打转,一朵一朵落在人身上。
  
  纪珣望着她:“陆医官……”
  
  身后突然传来人声:“我知道。”
  
  陆曈一顿,回过身来。
  
  丁勇站在她身后,双手忐忑地交握,上前几步,鼓起勇气对陆曈开口:“陆医官,我都知道。”
  
  “纪医官告诉我,新药用下去,谁也不知道结果什么样。但就算不用新药,我也活不了多久。”他伸手卷起衣袖,露出手臂上斑痕,那里红斑痕迹在逐渐加深,已比上一次陆曈看到的浓重许多,渐渐趋于紫色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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