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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五十一章 噩梦

第一百五十一章 噩梦 (第1/2页)

清明过后,雨水越发多了起来。
  
  一夜涨水,落月桥栏系的牛角灯被淹了一半,连日阴雨,春堤满是泥泞,马车从路上驶过,带起阵阵泥水。
  
  司礼府堂厅里,金显荣正坐在椅子上看户部籍册。
  
  金显荣的心情很是不错。
  
  自打医官院的换了那位陆医官来为他行诊后,金显荣的情绪平稳了许多。
  
  肾囊痈表症已好得七七八八了,他按陆曈给他的方子抓药吃,每日勤勤恳恳敷药,加之隔三差五陆曈来为他施针,不知是不是金显荣的错觉,他那处也渐渐有了起色,不至于一潭死水,总算有些知觉。
  
  想来再过几个月,自有再展雄风之时。
  
  金显荣端起茶杯,美美呷了一口。
  
  一辆马车在司礼府门口停了下来。
  
  是辆朱轮华盖马车,比寻常马车大一倍有余,看起来极为华丽。马车帘被掀开,从里面走下来个穿靛青玉绸袍子的年轻男子。
  
  这男子生得中等身材,个子不算高,一张白净的脸,乍一眼看起来很斯文,只是颧骨处有些青白,眼泛红丝,仔细瞧去有几分疲态。
  
  金显荣放下茶盏,眯着眼睛笑道:“玉台来啦。”
  
  来人是当朝太师府戚家公子,戚玉台。
  
  当今太师戚清一共育有一子一女,嫡女戚华楹是盛京出了名的闺秀,容貌美丽,才情出众。长子戚玉台虽然不如戚华楹容色脱俗,却也通晓诗书礼仪,人品端正,尤其写得一手好字,在盛京人人称道,浑身上下亦无那些贵族子弟的坏脾气,乖巧得像个女儿家。
  
  当然,这只是明面上的。
  
  戚玉台走进厅堂,对着金显荣拱手,十分的有礼:“金侍郎。”
  
  金显荣从椅子上站起来,勾住戚玉台肩往里走,亲昵道:“前几日你府上人说你受凉了,老哥我还很是担忧了一阵,这司礼府没了你,独我一人,公务都看不过来,下人也不晓事,茶罐里没茶了也不添点,你回来就好……”
  
  “我即刻差人添茶……”
  
  “哎,这话说的,像我等着玉台你的茶一般……”
  
  “……”
  
 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,打发了金显荣,戚玉台进了自己屋里,关上门,往椅子上一坐。
  
  桌上摆着些散乱公文。
  
  是他不在的日子积攒的,但总共也没多少。如今户部没什么实权,他这都省事本也只是个虚职,在户部不过混着日子领俸饷,在不在并无区别。
  
  看着那些纸卷,戚玉台有些烦躁。
  
  户部这份差事,是他父亲戚清替他安排。
  
  戚玉台并不喜这差事。
  
  他身为太师府唯一的嫡子,父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什么官职捞不着。那些出身不如他的官家子弟尚能凭借家势平步青云,偏偏父亲却为他安排了这样一份差事。
  
  闲职、无趣,一眼望得到头,没有任何前程可言。
  
  还要忍受爱占便宜的讨厌同僚。
  
  他曾向父亲表达过不满,希望父亲能为他安排更体面的官职,以陛下对父亲的倚重,这根本不难。
  
  但戚清仿佛看不见他的怨言,断然拒绝了。
  
  他便只能在司礼府呆着。
  
  桌上公文越发显得刺眼,戚玉台把它们拂到一边,从一边罐子里捡起颗香丸,点燃丢进桌上的鎏金双蛾团花纹香炉中。
  
  香丸是上好的灵犀香,自戚玉台懂事起,府里燃的就是此味长香。他来户部后,父亲又让人备了许多,供他在司礼府燃点。
  
  不过上次他走时,罐子里的灵犀香还很满,如今却只剩一颗,想来是金显荣顺手牵羊摸走了,金显荣一直都很爱占这种小便宜。
  
  香炉里渐渐冒出青烟,熟悉幽香钻进鼻尖,舒缓了方才躁郁。
  
  他深深吸了一口,顿感心平气和,索性往背后一靠,闭上眼蓄起神来。
  
  ……
  
  “戚公子。”
  
  “戚公子……”
  
  耳边似乎有人说话。
  
  谁在叫他?
  
  戚玉台想要睁眼,却发现自己眼皮沉沉,怎么也抬不起来。
  
  是做梦么?
  
  那声音还在唤他:“戚公子……”
  
  依稀是个女子模样。
  
  女子像是从身后贴上来,在他耳畔低语,温柔的、飘渺的,如道断断续续的梦:“……还记得丰乐楼吗?”
  
  丰乐楼?
  
  他尚在愣怔,突感自己脖颈抵住个冰凉的东西。
  
  戚玉台本能地觉出危险,想要大叫,想要支起身子,惊觉浑身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绑缚,没有一丝力气挣扎,就连说出口的话语也是软绵绵的,他说:“……你是谁?”
  
  冰凉的触感在他脖颈游走,对方没有回答。
  
  “戚公子,”那人又问了一遍,“还记得丰乐楼吗?”
  
  随着这话落地,脖颈间的冰凉又深了一分。
  
  戚玉台痉挛起来。
  
  他根本不记得什么丰乐楼。
  
  他想要离开,想要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噩梦中醒来,可他张开口,却只能发出微弱的“救命——”
  
  那人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  
  过了一会儿,戚玉台听见她开口,她说:“戚公子,你不记得了吗?”
  
  “永昌三十七年,你在丰乐楼里遇见一女子……”
  
  “你杀了她。”
  
  她在说什么?
  
  什么女子,什么杀了她,他全然不明白,只能虚弱地挣扎。
  
  那声音慢慢地说道:“永昌三十七年的惊蛰,你在丰乐楼享乐,遇见一妇人。”
  
  “妇人去给他夫君送醒酒汤,你见她容色美丽,就强行将她占有……”
  
  “后来妇人怀孕,你又为毁行灭迹,将她一门四口绝户……”
  
  “戚公子……”
  
  那声音温温柔柔,如一根淬着毒汁的细针,骤然插入他心底隐秘的深处。
  
  “你真的不记得了吗?”
  
  戚玉台僵住。
  
  四周一片死寂,仿佛天地间再没了别的声音,忽而又有熙熙攘攘声顿起,他抬头,迎面撞上一片带着香风的暖意。
  
  是个穿着桃花云雾烟罗衫的女子,梳着个飞仙髻,打扮得格外妩媚,伸手来挽他的胳膊,一面笑道:“公子是第一次来丰乐楼吧?好生的面孔,今夜定要玩得高兴……”
  
  丰乐楼……
  
  他便忽而记起,今日是他第一次来丰乐楼的日子。
  
  父亲总拘着他不让他出门。
  
  盛京最好的遇仙楼,楼里都是父亲的熟人。素日里他在遇仙楼里办个生辰宴什么的还好,一旦想做点什么,立刻就会被人回禀给家里。
  
  身为太师之子,处处都要注意举止言谈,总是不自由。
  
  丰乐楼是他新发现的酒楼,虽比不得遇仙楼豪奢,却也勉强入得了眼,最好的是这里没有父亲的人,他要做什么无人盯梢,便有难得的自由。
  
  他随这打扮妖娆的女子上了阁楼,进了阁楼的里间。如他这样身份的人,自然不能和那些贱民一般于厅堂享乐。
  
  屋子里散发出奇异幽香,里头矮榻上,两个歌伶正低头抚琴,琴声绵长悦耳,令人心醉。
  
  戚玉台便走进去,在矮榻前坐了下来。
  
  桌上摆着一只青花玉壶,两只白玉莲瓣纹碗,还有一小封油纸包。
  
  他拎起酒壶,倒了满满一碗酒酿,酒还是热的,香气馥郁浓烈,他再打开放在一边的油纸包,就着热酒将油纸包中之物仰头服下,火辣辣的热酒淌过他喉间,在他腹中渐渐蔓延出一片灼热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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