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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百四十五章 各方

第七百四十五章 各方 (第2/2页)

对士大夫来说,春明坊第六区的宋府简直就是他们的天堂!
  
  如今的宋家,在宋敏求去世后,因为能力问题,再也组织不起天下有名的士大夫一起修订、校正藏书。
  
  但,宋家依旧对整个天下的文人士大夫敞开大门。
  
  只要你是读书人,都可以去宋家借阅他家的藏书。
  
  于是,春明坊的房价,因此成为了整个汴京新城的高地——因为有太多人,喜欢居住在宋家的附近,以便随时借书。
  
  自然而然的,宋家也就成为了这汴京城最大的士大夫公卿社交场所。
  
  在宋家,哪怕是熙、丰时代,新旧党争最激烈的时候,也经常能看到朝中新党和旧党的大臣,坐在一起安静的看书,甚至互相交流彼此的心得。
  
  王棣自回京,就住在了春明坊内。
  
  有空就去宋家借书看,宋家人很喜欢这个年轻人。
  
  而随着王棣去的次数多了,汴京城内的其他家衙内也都纷纷打着去宋家看书的旗号,接近王棣。
  
  文及甫就被刑恕拉着去了好几次。
  
  回来后,文及甫就嚷嚷着,要选一个女儿嫁给王棣了。
  
  但被文彦博骂了一顿狠的,文及甫这才不敢再提。
  
  但他并没有死心。
  
  这次特意将文家要扑买的抵当所选在汴京新城,还是有打着招王棣为婿的算盘。
  
  没办法!
  
  王棣太香了!
  
  王安石的嗣孙!唯一继承人!
  
  按照刑恕所言,无论是谁家的女儿嫁过去,都可以躺着享福。
  
  这样的一个女婿,顶的上七八个状元郎!
  
  刑恕还说,要不是他没有适龄的女儿,就算学当年的张尧佐绑冯京,也会把王棣绑回家的。
  
  刑恕的话,真的是让文及甫动心。
  
  如今,自己的小心思,被老父亲看破,文及甫自然瑟瑟发抖,支支吾吾起来。
  
  瞧着文及甫那没出息的样子,文彦博摇摇头,道:“汝这逆子……”
  
  “老夫迟早要被汝气死!”
  
  文及甫以为老父亲是在骂自己和王棣交往,便低下头去,乖乖挨骂。
  
  文彦博叹息几声,道:“汝可知,为何老夫不答汝对梁况之的疑问,反而提及抵当所扑买一事吗?”
  
  文及甫摇头。
  
  文彦博深深吸了一口气,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,才问道:“我文家扑买抵当所后,会变成什么?”
  
  文及甫小心翼翼的回答:“勋臣外戚?”
  
  文彦博点点头:“汝还不算太蠢笨!”
  
  在大宋,士大夫文臣,需要维护名声,哪怕私底下再怎么贪拿卡要。
  
  明面上也需要装出一副两袖清风的样子。
  
  直系亲属,更是需要好好约束。
  
  不能让他们在外面乱来,搞坏了自己的名声。
  
  所以,士大夫家族,都会用门客或者族人当白手套经商。
  
  同时,他们也适可而止。
  
  很多事情,都不敢做的太过分。
  
  只有勋臣外戚们,会光明正大的做买卖,经营生意。
  
  如驸马都尉王晋卿,就是这汴京城里,最大的苎麻商。
  
  他家的麻袋,是直接卖给开封府。
  
  朝野内外,对此都是熟视无睹。
  
  因为,这是游戏潜规则,祖宗以来,赵官家们和士大夫集团,就是通过让渡经济利益,喂饱了外戚勋贵们。
  
  让这些在汉唐张牙舞爪,肆无忌惮的政治力量,变得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。
  
  “现在,汝知道,为何老夫不愿意与梁况之纠缠了吧?”
  
  “外戚勋臣,不可干政!”文彦博语重心长的对文及甫道:“汝兄弟要切记这一点!”
  
  这是游戏规则。
  
  外戚家,吃饱了就一边呆着吧。
  
  国家大事少掺和!
  
  “那大人就不管了?”文及甫忧心忡忡的道:“如此一来,朝野恐怕会对大人有非议……”
  
  文彦博是太师,是平章军国重事。
  
  这种事情他要不管,舆论能骂死他!
  
  文彦博笑了:“老夫何曾说过不管?”
  
  “但他梁况之是什么人?”
  
  “他说,老夫就要管,那老夫算什么?”
  
  “再怎么样,也得吕晦叔亲自来请老夫!”
  
  文彦博说到这里,咧着嘴笑了起来。
  
  他可是太师,是平章军国重事,是位在宰相之上的国家元老!
  
  你梁焘什么东西?
  
  也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请得动的?
  
  开玩笑!
  
  要是他能被随便什么人请动了,那他还怎么影响国政?
  
  当然,文彦博不会说出口的事情是——其实他也没有搞清楚情况。
  
  他要看看风向。
  
  然后再视情况来定自己的策略。
  
  ……
  
  吕公著这两天休沐在家。
  
  所以他很珍惜宝贵的休息时间。
  
  但是,很快的,他宁静的休假,被忽如其来的事态所打断了。
  
  “恩相……”李常坐在他对面,忧心忡忡:“官家已经下了敕书,要召回杨潜古与崔平叔这两个贼子!”
  
  “此二贼若是回朝,朝堂恐怕难以安宁!”
  
  吕公著揉了揉太阳穴,叹息一声,问道:“谁给官家写的敕书?”
  
  “写敕书的是中书舍人钱勰……”
  
  “钱穆父?!”吕公著哼哼两声,对这家伙的两面三刀,并不感到意外。
  
  因为,钱勰这个人的立场,一直就是忽左忽右,忽新忽旧,典型的墙头草。
  
  偏生这个人文章写得好,书法也算当代一流。
  
  所以交游广阔,朋友遍及四海。
  
  什么苏轼、吕大防、范纯仁,都在他的朋友圈里。
  
  不过,据说他和章惇有仇。
  
  似乎是因为当年章惇在朝的时候,被其讥讽过。
  
  反正,章惇后来出镇广西,离京的时候,设宴与同僚作别,独独没有请钱勰。
  
  “那门下省呢?”吕公著叹了口气:“门下省的各位给事中,怎么就不驳回?”
  
  李常叹道:“下官已经问过了当日当值的那两位给事中。”
  
  “胡完夫(胡宗愈)言,其不知杨潜古之事……”
  
  “且杨潜古曾经担任过都水监,如今官家再拜之,并无问题!”
  
  吕公著闭上眼睛:“那崔平叔的敕书又是怎么回事?”
  
  刑部侍郎兼大理寺卿!
  
  这可是抓着刑统解释权的人!
  
  而登州阿云案已经证明了,假若让新党的人,掌握了刑统解释权会有多么可怕——他们将扭曲刑统,甚至直接让皇权下场,修改刑统以适应他们的主张和需求。
  
  而崔台符则是这个结果里,最可怕的人选!
  
  因为,崔台符是真的懂刑统啊!
  
  他可是明法科出身的进士!
  
  当年的阿云案,就已经证明了他是会为了政治而修改刑统的。
  
  一旦崔台符回朝,那么他控制的大理寺就绝不会同意推翻阿云案后形成的刑统法令——谋杀已伤,案问欲举,自首,从谋杀减二等论。
  
  推翻这个法令,不仅仅是司马光的遗愿。
  
  也是他吕公著的政治追求之一!
  
  自古以来,杀人者死,伤人及盗抵罪!
  
  王安石为了变法,肆无忌惮的破坏了这个千年的铁律!
  
  只要自首,就可以减罪。
  
  于是,天下盗贼大起,社会治安大坏!
  
  李常犹豫了一下:“恩相……崔平叔敕书送抵门下省时,轮值的给事中是……范……范子功!”
  
  吕公著瞪大了眼睛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谁?!”
  
  “范百禄!?”
  
  “怎么可能是他?”
  
  范百禄,少主身边出来的人。
  
  少主即位后,先后历任起居郎、起居舍人、同修起居注、中书舍人。
  
  一步步平步青云,去年才改的给事中。
  
  从这个角度来说,范百禄确实不可能驳回天子的敕书。
  
  可问题是……
  
  范百禄除了是天子近臣外,他还有一个身份啊!
  
  蜀郡公范镇之侄!
  
  而范镇整个后半生,都在和王安石的新法做斗争。
  
  范百禄作为其侄子,怎么都不该让崔台符的敕书通过的!
  
  良久,吕公著长处一口气,骂道:“又一个家贼!”
  
  这就是将范百禄和他吕家的吕嘉问相提并论了。
  
  没有办法了!
  
  吕公著站起身来,对李常道:“公择啊,准备一下吧,随老夫回都堂!”
  
  “老夫要写劄子求见陛下!乞请圣意,收回成命!”
  
  李常问道:“恩相不需要请几位元老一起入宫吗?”
  
  吕公著摇摇头:“不必劳烦诸位元老了!”
  
  李常还想再说点什么,却被吕公著打断了:“公择去准备吧!”
  
  他是宰相!
  
  而且,是如今朝中的独相!
  
  怎么可以遇到事情就去请元老?
  
  那样的话,谁还会尊重他这个宰相?
  
  将来,新拜的右相入朝后,看到他这个左相如此无能、软弱,还不得蹬鼻子上脸?
  
  所以,吕公著是绝不会去请元老的。
  
  他可不是韩绛,会被那些元老拿捏。
  
  他是吕公著,吕夷简之子!
  
  ……
  
  张方平静静的听着,梁焘说完。
  
  然后,这位元老,默默的起身:“老夫有些乏了……”
  
  “况之且先回去吧!”
  
  梁焘目瞪口呆的看向张方平,这位他所仰慕的元老。
  
  他有些不能理解,为什么张方平会和文彦博一样的反应。
  
  但,张方平已经起身送客,他也不敢追问,只能恭身再拜。
  
  张方平的儿子张恕,走了进来,将梁焘请着,送出府去。
  
  然后,张恕才来到张方平面前,问道:“大人,缘何不肯答应梁况之?”
  
  张方平笑了:“梁况之是文宽夫的故吏之后,他却不去寻文宽夫,而来寻老夫……”
  
  “当老夫是三岁孩子?”
  
  “这分明就是文宽夫的奸计!”
  
  “叫老夫出头去当坏人,恶了天子,他再来当好人!”
  
  “没门!”
  
  和文彦博斗了一辈子,张方平自问自己早已经看破了那个老匹夫的低劣伎俩。
  
  “可万一不是呢?”张恕问道。
  
  张方平抿了抿嘴唇,道:“若是这样,那这梁况之在老夫这里就曰可杀!”
  
  张恕不明白的看着自己的老父亲:“为何?”
  
  “因为啊……”张方平舔了舔嘴唇:“老夫听张芸叟(张舜民)说过,这梁况之与崔平叔有过节和仇怨!”
  
  “据说,崔平叔手中有他的罪证……”
  
  “若张芸叟所言不假,那这梁况之,就是在利用老夫了!”
  
  “老夫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他人利用,为他人棋子!”张方平说到这里,有些咬牙切齿,似乎想起了某位故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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